诉前离婚协议的效力

　　一、离婚协议的概述

　　(一)、概念

　　所谓诉前离婚协议，是指男女双方同意离婚并对子女抚养、财产债务处理等协商一致，商定至婚姻登记机关登记离婚，后未能办妥离婚登记而起诉到法院，或是商定直接到法院诉讼离婚，在起诉前达成的离婚协议。

　　(二)、内容及性质

　　离婚协议的内容一般应就双方自愿解除婚姻关系的意思表示，子女由何方抚养及抚养费的负担，夫妻关系存续期间的共同财产的分割，共同债务的清偿等作出明确的约定。离婚协议既具有婚姻法上的离婚内容，也具有民法上设定民事法律关系的内容，实质上离婚协议包含了两种法律关系，是一种混合合同。其中，离婚和子女抚养属于身份关系，而财产及债务处理则属于财产关系，这 两种关系均属平等主体之间的法律关系。

　　但离婚协议的订立是以离婚为目的的，故当事人虽对离婚达成协议，最后是否离婚却不受协议约束，待办理了离婚登记，法律才对离婚协议的效力予以确认。法律不干涉当事人对离婚的反悔，不赋予离婚约定法律效果，法院也不会强制认可离婚约定，关于这一点，大家基本无争议。但离婚协议中有关子女抚养、财产及债务处理的约定，相对独立而又与离婚约定有密切联系的。对于离婚协议中有关子女抚养的约定，因为属于身份关系的内容，一般也认为不具有独立的效力。而对于 财产及债务处理约定的效力，在司法实践和学术界存在较大的争议。相同的法院不同的法官之间，都有不同的认识。这给法院的审判，律师办案，当事人的维权活动，都带来了很多的不便，为法治建设 带来了较坏的影响。司法实践中，对待诉前离婚协议的态度有很多种，没有相对统一的观点和标准。有的法官认为诉前离婚协议无效，因此对离婚协议不予采信;有得则完全采信该协议;还有的法官部分采纳协议内容。笔者主要就离婚协议中财产及债务处理的约定做如下法律分析。

　　1.离婚协议不同于婚内财产协议

　　现实生活中与离婚协议相似的是婚内财产协议。《婚姻法》第19条规定，夫妻可以约定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所得的财产以及婚前财产归各自所有、共同所有或部分各自所有、部分共同所有。对于这种约定，只要不具有法律所规定的无效情形，订立后即发生法律效力。

　　判断一份对于夫妻财产处理的协议是离婚协议还是婚内财产协议，关键在于协议订立目的，如果是以离婚为目的对财产归属(分割)作出约定，属于离婚协议;如果不是由于离婚目的，而是双方对婚姻关系存续 期间的财产归属作出约定，则属于婚内财产协议。婚内财产协议自订立时就生效，对夫妻双方有拘束力，夫妻双方必须严格遵守执行，不得随意变更、撤销，如果确实需要变更撤销的，须经由双方协商一致。

　　2.诉前离婚协议中对财产分配的约定不同于离婚后财产纠纷中的财产分割协议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若干问题的解释(二)》(以下简称《婚姻法司法解释(二)》第8条规定：“离婚协议中关于财产分割的条款或者当事人因离婚就财产分割达成的协议，对男女双方具有法律约束力”。因此，如果已办理离婚登记，离婚协议中关于财产分割的条款或当事人因离婚就财产分割达成的协议是生效的协议。男女双方协议离婚后一年内就财产分割问题反悔，请求变更或者撤销财产分割协议诉至法院的，如 发现订立财产分割协议时存在欺诈、胁迫等情形的，可以变更或者撤销财产分割协议。

　　但是 ，《婚姻法司法解释(二)》中的离婚协议是指男女双方在办理离婚登记手续时提交婚姻登记机关，婚姻登记机关对离婚已经确认的离婚协议，而不是未经婚姻登记机关确认的离婚协议。

　　二、诉前离婚协议应当适用的法律

　　《合同法》第2条规定：“本法所称合同是平等主体的自然人、法人、其他组织之间设立、变更、终止民事权利义务关系的协议。婚姻、收养、监护等有关身份关系的协议，适用其他法律的规定。”有人据此认为，涉及婚姻关系的协议处理仅适用《婚姻法》、《民法通则》而排除《合同法》的适用。如前所述，涉及离婚的协议并非都是身份关系的协议，其中，有关财产关系的协议，应当适用《合同法》调整。不过，婚姻关系中毕竟还包含了身份关系在内，由此导致的纠纷，也注定具有自身的特点。所以处理问题时，不能置身份关系于不顾，简单、全部适用其他法律规定。因此，诉前离婚协议应优先适用《婚姻法》和相关司法解释，《婚姻法》和司法解释没有明确规定的，可以适用《民法通则》和《合同法》的相关规定。

　　三、诉前离婚协议是附条件生效的协议，其生效与否取决于所附条件是否成就

　　在司法实践中，存在着以下几个观点：一种观点认为，诉前离婚协议是附条件的协议，其所附的条件就是以登记离婚方式解决离婚问题。如当事人起诉离婚，而未到婚姻登记机关办理离婚登记手续，该离婚协议的条件未成就，协议未生效。一种观点认为，诉前离婚协议是一种附条件、附期限的民事法律行为，所附条件就是要协议离婚，所附期限是双方到婚姻登记机关领取离婚证。当这两种情况符合时双方所签订离婚协议才生效。还有一种观点认为，《婚姻法司法解释(二)》第8条规定：“离婚协议中关于财产分割的条款或者当事人因离婚就财产分割达成的协议，对男女双方具有法律约束力。”离婚协议在订立时就生效。

　　笔者认为，诉前离婚协议，是当事人对自己权利的额意思自治，具有民事协议性质。但离婚是身份关系的变动，协议离婚虽以当事人双方合意为前提，却须经国家对离婚合意的确认才生效。当事人即使约定离婚协议不可撤销，该离婚协议也不具有效力。当事人订立离婚协议时一般不会像其他附条件协议那样对所附条件明确表达，但无可否认，离婚协议必然隐含着一个前提：“如果离婚，则子女抚养、财产分割、债务承担等按本协议约定处理。”诉前离婚协议实为附生效条件的协议。以下从民法即合同法相关理论来分析：

　　(一)从附条件民事法律行为的概念上来分析诉前离婚协议属于何种民事法律行为

　　附条件的民事法律行为，指的是民事法律行为中规定了一定的条件，并且把 条件的成就或不成就作为奇诶的那个当事人的民事权利和民事义务发生法律效力或者失去法律效力的根据民事法律行为。民事法律行为所附的条件可以分为延缓条件和解除条件。延缓条件是指如果该条件成就，则民事法律行为的效力发生。附延缓条件的民事法律行为虽已成立，但并不立即发生效力，其效力处于停止状态，条件成就后才生效，所以延缓条件也称停止条件。解除条件指民事法律行为已发生效力，但如果该条件成就，则其效力消灭。诉前离婚协议应属于附延缓条件的民事法律行为。

　　(二)从合同成立的角度来分析，诉前离婚协议自双方签字时成立

　　所谓合同的成立，是指订约当事人通过 要约和承诺的方式对合同的主要条款达成了合意，即双方当事人意思表示一致而建立了合同关系，表明了合同订立过程的完结。合同 的成立属于合同的订立范畴，解决的是 合同是否存在的事实问题，其意义仅是识别合同是否存在。离婚协议亦是如此，男女双方在约定的离婚、孩子抚养、财产分割等事宜的协议书上签字时，协议就存在了。因此，我们用上述合同成立的理论来分析，可得出离婚协议在双方签字时已经成立。

　　(三)从合同生效的角度来分析，诉前离婚协议的生效与否取决于所附条件是否成就

　　1.合同是否成立解决的是合同是否存在的事实问题，而合同是否生效解决的是已经存在的合同是否具有法律效力的问题，其意义在于识别某一合同是否符合法律的精神和规定，因而能否取得法律认可的效力。其判断结果为有效 、无效、效力待定和可撤销可变更四种。

　　2.合同生效的一般要件包括以下几点：(1)合同依法成立;(2)行为人具有相应的行为能力;(3)意思表示真实;(4)不违反法律或者社会公共利益。有些合同还必须具备特殊要件方能生效，主要包括附条件和附期限的合同。合同生效意味着在订立合同各方之间，约定并形成了新的权利和义务，一方不履行或不完全履行合同时，他方可要求其全部履行合同，必要时可对另一方提起诉讼。

　　3.由上述合同生效的理论来分析离婚协议：从夫妻双方签署的离婚协议的情形来看，是具备合同生效的一般要件的：依法成立，行为人具有相应的行为能力、意思表示真实、不违反法律和公共利益。在这种情况下，离婚协议是否生效了?笔者认为，这份离婚协议此时并未生效，我们可以用反证的逻辑方法来推证。假定该离婚协议已经生效，当一方在签订协议后，拒绝按协议约定去民政部门办理离婚手续，那么依据该生效的约定，另一方可以要求违约方履行该离婚协议，并可以提起诉讼，要求法院判决违约方与其去民政部门办理离婚登记手续。而依据《婚姻登记条例》的规定，在民政部门办理离婚登记须经双方自愿，基于此，法院将无从强行判决违约方必须到民政部门办理离婚登记，换言之，法院无法判决双方继续履行协议。这是基于离婚协议已经生效的理论而得出 的结果。因此可以得知，按照判定合同是否生效的理论，在离婚协议签订之后，一方不同意办理离婚登记前，另一方不能向法院提出要求对方全部履行离婚协议的主张，由此也可以看出，诉前离婚协议在离婚诉讼中尚未生效。因而，由法院在离婚诉讼中确认诉前离婚协议 的效力是不妥当的。